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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厄瓜多尔的一段留学经历

视角学社 2023-11-12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东村百草园 Author 卢蜀萍

转自:东村百草园
作者:  卢蜀萍

【写在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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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在纽约出发前的一天,我从浴室出来后,拖鞋鬼使神差地滑了一下,我毫无防备地直挺挺后仰摔倒,幸好被一个木头筐挡了一下,可腰部却被木框的一个角反作用力狠狠地戳了一下。我当时疼得只能爬到榻榻米床上躺下来,生怕第二天出不了远门。没想到,我还挺皮实,第二天,腰虽然还痛,但我已经可以背上一个包,手拖一个carry-on拉杆小箱,去了机场。腰痛后来在我四个星期后离开厄瓜多尔的时候才消失。


我和花妮结伴去厄瓜多尔是为了学习西班牙语。说来话长,多年前因为想重温一下社会主义,去古巴转悠了 一个星期,可是因为不懂西班牙语,没法和绝大多数的当地人直接交流,错过了很多获得可贵信息的机会。回家后,决心学点西班牙语。就这样三天打渔、两年晒网地,学了点皮毛,勉强应付问路、点菜。有一次还凭着那丁点儿西文帮着解决了个英语交流的小乌龙。


我当时随一个旅游团在秘鲁的首都利马。团长要和导游商定次日送团上飞机的时间。不巧这个导游小伙子英语比较有限。


“What time will you pick us up for the airport tomorrow?”团长问。


“I will not pick you up.” 导游说。


“It’s in the contract that you will send us to the airport.”团长解释。


“I know.  But I will not send you to the airport.” 导游说。


“What?  That’s unbelievable!” 团长急了。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是小伙子理解错了。他把you理解成了单数,而不是复数。我急中生智,拿出我的初学手艺:“¿A qué hora ustedes van a recogernos para el aeropuerto mañana?” 西文的ustedes是“你们”。


小伙子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Yes, yes. Of course.  Someone from our agency will pick you up.”


团长如释重负。


其实,即使不去西语国家,在美国境内,最好也能够学会看西班牙文。尤其是我居住的纽约,地铁里有很多广告是西文。当我看到文中有” gratis”这个词,知道是有什么免费的福利了。可是,愣是看不明白政府又发放什么免费福利了。你说,为什么就不放一条英文的呢?为啥福利只面向懂西文的呢?


与其被好奇心害死,还不如踏踏实实地进修一下西文。在2020年1月份,我和志同道合的花妮同学背上行装远赴厄瓜多尔求学。为期四个星期。有人可能会问:“你这才四个星期,也叫留学吗?” 是的,有百度百科为证:“留学,旧称留洋,一般是指一个人去母国以外的国家接受各类教育,时间可以为短期或长期(从几个星期到几年)。这些学生被称为留学生。”所以我和花妮同学是名副其实的留厄学生。


一.基多



语言学校深知,远道来求学的学生都不会是只知念书的书呆子,他们一定也想顺便吃喝玩乐一下,于是巧妙地安排劳逸结合的套餐。我们的套餐就是早上四个小时读书,下午四个小时吃喝玩乐。第一个星期在首都基多。


图:我在基多的房间


我和花妮为了有更多的机会说西文,分开各自住在当地人家里。我的主人是一对老年夫妇。他们家是个三层楼的错层住宅,有几个房间租给我这样的留学生。与我同时在这家留住的只有一个年轻韩裔女生。我只在早餐时会见到她。晚餐一般只有我和老太太两人。吃完饭后,老太太就给我们两人沏茶,然后聊天拉家常。老太太不会英语,更不会中文,只好我来搜肠刮肚地把我的所有西文词汇都找出来应付。上午上课中也全程是西文教学和应答问题,下午老师带领玩耍时也须全程讲西文。如果不会,哪怕是用手势表示,也不得讲其它语言。一个星期沉浸式下来后,西文已经突飞猛进,和花妮见面时都不经意地飙上几句西文。


     

图:西班牙式炸饺子


农历春节那天正逢学校教怎样做Empanada。这是西班牙式炸饺子,和我多年前吃过的广东炸饺子有几分像,只是南美人的炸饺子个头比较庞大,皮也比较厚实。我和花妮用多余的面粉各捏了一个老鼠来炸。旁人也因此知道了这是中国新年,说了很多祝福的话。大家叽叽喳喳,欢声笑语。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个多灾多难的一年。


图:黄金教堂


和其它中南美洲国家的老城一样,基多的中心基本都保留着西班牙殖民地时代的辉煌建筑。那里有一个全部黄金贴面的教堂,1765年完全竣工后一直完好保持至今,里面的金漆丝毫无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这大概要归功于厄瓜多尔人民虔诚信仰宗教的传统。步行10分钟以外的罗马大天主教堂Basílica del Voto Nacional(国家誓言圣殿)则是规模宏伟,也是打卡的重点。


图:Basílica del Voto Nacional


和黄金教堂几乎是隔壁邻居,是厄瓜多尔的总统府。总统府墙根下的各个门洞都变成了小店,主要卖旅游纪念品。看样子是个体户们租来的门面。总统府门口只有两三个卫兵站岗。总统似乎太不把自己当回事。


图:厄瓜多尔总统府


当然,Ecuador最闻名的景点应该是赤道。在基多北面大约一个半小时车程,有一个叫Mitad del Mundo的小镇,意思是世界中部。这里有一个赤道博物馆。在赤道上,把水倒入一个漏斗中,水会直线往下流,赤道偏南一点,水会成螺旋形往下流,赤道偏北一点,水也会成螺旋形往下流,但螺旋却是另一个方向。


图:赤道线


赤道上画着一条线,很多人试图沿着这条线走,但发现没走几步就会偏离方向。其中原因?有兴趣的可以自己查阅资料。


其实,厄瓜多尔的西班牙原文名字Ecuador的意思就是赤道。


Profesor Loco(花妮起的绰号)带我们参观厄瓜多尔的国宝级画家Oswaldo Guayasamín的故居兼博物馆。老师说起Guayasamín时神采飞扬。Guayasamín的壁画“公牛和神鹫“尤其震撼。“安第斯神鹫是阿根廷、玻利维亚、智利、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及秘鲁的国家象征。它们是玻利维亚、智利、哥伦比亚及厄瓜多尔的国鸟。它们在南美洲安第斯山脉地区的传说及神话中有着重要的地位,有如白头海雕在北美洲的地位一般。自前2500年就有工艺品有安第斯神鹫的图像,它们也是安第斯山脉一带宗教的一部分。在安第斯神话中,它们与太阳神有关,更是上界的统治者。安第斯神鹫象征了权力及健康。”(维基百科)


图:Guayasamín的壁画“公牛和神鹫“


有一首著名的南美歌曲叫El Cóndor Pasa(神鹫飞过):


安第斯山脉的神鹫苏醒了


伴随着幸福黎明的光芒


他的翅膀缓缓展开


他下到蓝色的河边去喝水


在他身后,大地披上了绿衣


充满爱与和平


在他身后,树枝开花了


太阳照耀在麦田里


在麦田里


······


后来Paul Simon用这个旋律填了一首新的歌词,叫If I Could。我虽然也很喜欢Simon和Garfunkel,但他们的版本略显靡靡之音,而原版则苍劲有力、神秘遥远,像是神灵在呼唤,尤其在用排箫吹的时候。我找到了厄瓜多尔原住民歌手Leo Rojas用排箫演绎的版本,和大家分享: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8kQZHYbZkLs

和很多天真而浪漫的艺术家一样,Guayasamín很崇尚共产主义,他朝见过毛泽东和卡斯特罗。2016年第一夫人彭丽媛在参观Guayasamín博物馆的时候赠送了一幅熊猫刺绣,现在挂在客厅里。


老师在留言本上飞速地画了几张卡通速写。他画的卡通片辛普森一家和大力水手都不亚于正品。原来我的语言老师也是个画家。我后来在Instagram上看到他更正式更令人赞叹的油画作品。老师下了班后照例去学校附近的足球场去踢足球玩。我和花妮好奇跟去看。原来这不是一个足球场,而是有十几个足球场,规整地横竖排列着。


图:基多农贸市场


除了参观历史景点和风景区,老师也带我们去看了农贸市场和土特产市场。最使我感兴趣的是古柯叶,因为它在美国属于违禁品。南美洲高原地带人们咀嚼古柯叶或泡茶来提神或舒缓高原反应。


第一个星期六我们去厄瓜多尔基多南部一个半小时之外的Cotopaxi活火山,旅游大巴停在4500米处,我们开始用脚爬山。一个穿黑皮夹克、看上去活力四射的男子拿出一包古柯叶分发给大家嚼,俨然对爬高山很有经验。他在前面走,众人在后面跟着。(此处想象一下电影<阿甘>里面的镜头)。但还没走出50米,这家伙回过头来,茫然地看着众人,半晌后吐出这几个字:“我累了。我想去咖啡厅里歇着。“他径直朝咖啡厅走去,众人愣了一下,也纷纷后转,跟着领袖走了。这时,同车的一群大学生已经甩开我们前进了。我不愿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于是大口吸着稀薄的氧气,加快脚步去追他们。


图:海拔5千米处的赤道冰川


那一群大学生来自威斯康星,清一色的白人。我们从4500米处走到5000米处,用手摸到了少见的赤道冰川。


下山的时候,我正兴高采烈地骑着山地自行车,花妮从后面赶上来的汽车中探出脑袋:“嘿,我在给你录像呢。”我闻声一扭头,没料到自行车也同方向转了一下,我从车上猛地摔了下来。还好沒有倒在车轮下。我被搀着上了汽车。腰伤还没好,又加上膝盖扭伤。真是祸不单行。但庆幸的都是在可控范围内。


图:在Cotopaxi骑车下山


我的膝盖伤烦扰了我两个星期。这些小状况在后来想起来的时候都成了有趣的花絮。


在这个星期我听说了武汉新冠肺炎疫情的消息。那时觉得非常遥远,没想到不久后全世界几乎每个人都被波及。


二.亚马逊丛林


星期日一早,我拖着箱子、背着包,一步一瘸地去学校。学校派车送我们去东南边四个小时之外的亚马逊丛林。同行的有其他几个同学和几个老师。我们惊喜地发现”Profesor Loco”也在其中。


快到目的地Ahuano时,要过Napo河。我们分成两批过河。花妮和我在第一批中。过了河后,那边已经有一个白人姑娘在岸边等候。她只背了一个大包和一个专业相机,旁边并无其它行李。她比我还轻装。正当我和花妮用汉语赞赏这个姑娘时,她开口了:“对不起,我想让你们知道我听得懂中文,免得你们不小心说了什么尴尬的话而不好意思。“她的汉语字正腔圆,沒有一点老外的怪腔怪调。我顿时肃然起敬,和花妮争着夸赞她的汉语。后来发现她还精通阿拉伯语,在课余通过视频给学生教阿拉伯语。她说除了那个大包,她还有一个大箱子,在下一趟船上。里面装的都是她在旅游过程中给众多的侄子女和外甥子女买的礼物。她来自犹他州一个摩门教大家庭,经常独自出来旅行。


就在进入丛林校舍前,汽车不小心碾死了一条蛇。


图:汽车碾死一条蛇


摸着黑进入我们的木屋,打开电灯,几个被惊到的大飞虫腾空乱飞。墙壁上还有壁虎。我把安静下来的飞虫拍了照片,传给富有经验的摩门姑娘Breana验证不是毒虫之后,也就沒有打扰它们。我仔细检查了各个角落,确定沒有蛇,这才放心地去洗澡,准备就寝。


图:我们的丛林宿舍


图:丛林宿舍门口


Breana的西班牙语也是相当高阶,老师给她一个人开小灶。我、花妮和一个法国老太太分在一个班里。


老太太身着一条宽松的白底小黑点连衣长裙,花白的头发盘在脑后,举止优雅,像个仙女。她有一个几十年的丈夫,沒有孩子。他们夫妻两人从来都分开度假,因为旅游兴趣不同。但两人每天通电话。说起丈夫,老仙女居然还有点羞涩。不明就里的会以为他们才对上象。


图:丛林课堂


我们的教室是一个两层吊脚楼的下面一层,四面通透、沒有墙,像个凉亭。上午上课,下午去附近的原住民村落参观。


图:凉亭一角


在学校帮忙做饭、打扫卫生的几个工作人员都是原住民。其中有一个精练能干的帅小伙,带队参观的基本上都是他。他教会了我们怎么用当地语言和村民打招呼。


村落在Napo河的另一边。我们穿上救生衣,坐着帅小伙开的船渡河过去。进入支流后,两岸猴声此起彼伏,估计是互相打招呼来看这一群外来客。近前一看,树杈上坐着一群猴子,朝我们扮鬼脸。我拿起相机对着他们乱拍一阵。想起一首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湿热的林子里有很多蚂蚁。它们排着长长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井然有序,像一支出征的队伍。


图:热带鹦鹉


有一个动物收容所。里面有两只颜色鲜艳的鹦鹉,几只乌龟,还有一条大蟒蛇。管理人员中有一个来自德国的的志愿实习生。她解释说这条大蟒蛇是在路边捡到的,当时被车撞了,奄奄一息,她们把它救活了,现在每天喂它吃几只鸡,等养健壮了,再放生回自然界。在动物保护人员的眼中,动物是有贵贱之分的,并不是每个动物都有平等的生存权。


我们玩了一把吹气枪,一时半会真不容易吹到靶的。


图:吹气枪


到了亚马逊,少不了要品尝Chicha酒。”在整个亚马逊盆地(包括厄瓜多尔,秘鲁和巴西的内陆地区)中,chicha通常是由木薯制成的。传统上,妇女会咀嚼洗净去皮的木薯,然后将汁液吐入碗中。木薯根拥有非常多的淀粉;因此,酿酒者里的唾液所含的酵素会迅速将淀粉转化为单糖,并会进一步地通过野生酵母或细菌转化为酒精。这汁液在碗中发酵数小时后,将产生出微甜和有点酸味,外观类似于脱脂牛奶的奇恰酒。” (摘自维基百科)


图:酿奇恰酒的妇女


一个妇女把她亲自酿制的奇恰酒递到我们手里。花妮悄悄地倒掉,说不会喝别人嘴里吐出来的东西。我倒是沒有这么多虑。平常我们吃的喝的,很多不是我们自己亲手从头开始制作,恐怕已经吃进去了不少混有别人细菌的东西。老话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免疫力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嘛。据说最早的酒就是人类唾液酿制的。


我们围坐在河边浅滩上,腿脚没在清凉的河水中。Profesor Loco带我们唱一首童谣。我们一边拍手一边唱,像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他领唱:


- Ritmo, su atencion (我们大家唱歌谣)


- Por favor, diga usted (你来说呀我来说)


- Nombres de (此处插入主题类别,例如动物) (唱一唱动物的名称)


- Por ejemplo (比如说)


-Cerdo (猪),


这个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想一个动物的名称,在轮到你的时候说出来。


一圈唱完后,老师又开一遍头,这次他说“唱唱植物的名称”,那么我们都想一个植物的名称。半个小时下来,我们学到和巩固了不少词汇。Profesor Loco其实是个Profesor Divertido.


图:Napo河上细佬独行侠


回程河上,见一个小细佬独自撑一条船,沿河而下。他看上去不过十岁的样子。城里的同龄孩子,这时大概正窝在房间里玩电子游戏。


傍晚,我们吃到了自己亲手从研磨可可豆开始做成的巧克力。仍带着余温,口感滑嫩,香气浓郁。


图:新鲜的可可豆


我教大家用我家乡的温岭话说“我是外国人”。才教了两遍,Breana就说得完全可以乱真,每个发音和全句的语调听上去就像一个土生土长的温岭人。不得不使人信服“天赋异禀”的现象。


视频:老外学说浙江温岭话“我是外国人”


最后一个晚上,我们在既是教室也是饭厅的凉亭里喝酒跳舞。舞到忘情时,花妮爬到桌子上,随着热带音乐的节奏耸动着她性感的肩膀和腰肢。使我想起多年前,也是一个热带丛林里的一个夜晚,古巴Tropicana妖姬们的销魂热舞。


白天湿热的余温已经散去,夜里有清凉的微风。明日我们在天亮之前就要出发。喝完最后一滴酒,依依不舍告别不和我们同行的老师和同学们


三.昆卡(Cuenca)



从Ahuano去下一站Cuenca有两个选择。一个是10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另一个是回到基多,从基多坐一个小时的飞机。我本来觉得坐汽车可以沿途看看当地的风景和民情,但是在网上查阅了前人们的评论后打消了念头。主要原因有二:一是车上和路途中的卫生条件不好,二是治安情况不可靠。


回基多的路上有一小段山路的靠外一边塌陷,两边的车子都只能走里面的半边。虽然沒有人维持秩序,两边的车也是有序地排队,沒有你争我抢。我生怕这个意外会耽误飞机,也顾不上这样的路况是不是还安全。车里乘客只有摩门姑娘、花妮和我。


摩门姑娘要继续留在基多。我和花妮上了去昆卡的飞机。


那天是2月3号。我们在昆卡出机场时,有人在出口发口罩,每人一个。我拿了就塞进了包里,没多想。没料到一个多月后还真用上了。


女主人


事先我被告知从机场到我的主人家出租车是2美元。可下车时,司机说是4美元。好吧,幸好不是20变成40。


按门铃后,主人出来了。她看到我,连声道歉,说学校告诉她我明天到。她还递给我她的手机,叫我看上面学校给她的通知。不知哪个粗心鬼,真的是写错了日期。本来她应该像花妮的房东那样去接机的。


主人家是一栋三层楼,离市中心走路10分钟。他们家是做生意的,一楼就是办公室、会客室。二楼的一半是厨房、饭厅,另一半是主卧。三楼有三个卧室。他们儿女各一个,第三个就租给我这样的留学生。每一层都有卫浴。


放下行李后,我去洗澡。刚淋上洗头液,满头都是泡沫,突然热水变成了凉水。我等了十几分钟,还是沒有等到热水,我只好冲了个凉水澡。过后和房东说起,她说需要在什么地方调节一下热水器的机关,又连声对不起,因为事先沒有告诉我。


然后,我用她家的洗衣机把前两个星期攒下来的衣服洗了,晾在阳台上。这是我多年以来第一次晾衣服。没想到这是预热演习。两个月后,因为疫情,我家附近的洗衣房全部关闭,我只好在家里手洗衣服,然后搭晾衣绳晾衣服和被单。


图:我上学的必经之路


晚饭时,饭桌上并沒有她的家人。但见到了一对美国加州来的老夫妇。他们是在昆卡的一个民间机构志愿教英文,同时也学习西班牙语。当然,我们虽然都说英文,但却必须通过西班牙文交流,这是学校的规定,我们也乐得自觉遵守,毕竟远道来学习,不能虚此行。


老夫妇听说我原籍中国,连声夸赞中国:中国的光速发展速度,中国人民的友好,等等等等。最后居然总结道:美国如果像中国那样就好了。我接着他俩的话说:“那您两位应该去中国安居呀?”他们很遗憾地说:“想是想,但是中国话太难学了。”我心想:不懂中国话恐怕是个福气呢。


女主人在得知我俩同岁后,惊呼我身材保持得好,要我传授经验。我只有两个很粗浅的所谓经验。一是经常锻炼身体,二是多吃蔬菜、少吃粮食。说到这里,我看了看眼前主人给我们大家的份饭。一个盘子中米饭占了一半,另一半是豆子,上面盖了一瓣西洋菜叶子。我说:“我们中国人的盘子中,主要是蔬菜,米饭只是少量。我们喜欢有叶子的蔬菜。”她似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明天多加点菜叶!”


第二天,女主人把原来的一瓣菜叶增加到了两瓣。



图:小教堂内外


女主人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饭后我跟着她去了教堂。虽然绝大多数的话我还是听不懂,但这一个小时教堂的圣洁气氛可以对心灵起到一点疗愈作用。


主人听说我要染头发,就推荐了她的好友。这个好友原来有自己的理发店,近年生意不好关门了,现在有时候上门服务或在家守株待兔。我很乐意当这个雪里送炭的兔子。


好友的活比较粗,染发剂不只是在我头发上,而且也沾到我的前额和耳朵。好在都能清洗掉。洗头也不是在洗脸池里,而是像中国家庭洗拖把的地方。幸亏把头弯这么低对我来说并不费劲。


图:厄瓜多尔的国瓜guanábana(刺果番荔枝)


女主人买来一个厄瓜多尔的国瓜guanábana(刺果番荔枝)给我们尝。加州白老头忙伸手挡住女主人的盛情,说临行时他的医生交代过,南美的水果不卫生,只有香蕉和橙子是可以安全食用的,所以他除了这两样,其它水果一律不吃。女主人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不过,白老头毫无觉察。我后来发现,像这样抱着圣母婊情怀去帮助他人的白人,骨子里往往瞧不起被他们帮助的人。   


我一直坚持沒有取洋名。但发现这样在旅行中很不方便,毕竟中文名太生涩难记。这一次我想取一个西文名字,但一直没能认准哪个名字。直到昆卡一站,我终于决定叫Luz了。理由有二:一是这个拼写和我的姓氏差不离儿;二是Luz的意思是“光”,我生命需要的重要元素,也希望自己就是个发光体。但当女主人介绍她的名字就叫Luz后,我觉得互相叫同一个名字有些滑稽,只好推迟使用这个西名。


女教师


图:女教师Miriam


学校在市中心一个老式的西班牙庭院里。我的老师叫Miriam,年纪30左右,身材匀称,举止端庄。面貌和善。有一半的课时教语法,另一半自由谈话。此时正好新冠疫情的消息不断传来,因此大半的话题绕不开中国和新冠。


我的老师对我的母国印象极好,在她的心目中,那个雾霾大国简直和天堂相差无几。我很奇怪这是哪里得到的印象。她说这里天天播放神洲的纪录片,都是那里看来的。原来如此啊!都说厄瓜多尔人好诓呢,果然名不虚传。


她对美国印象很不咋样,因为她去过纽约,看到过纽约脏乱的街头。另外,她也反感美国扮演的世界霸主的角色。


图:昆卡街头


我有个坏习惯,喜欢给别人呈现她忽略或不知道的另一面景象。当最后她的观点起了变化之后,我发现我的西班牙语算没白学。


我对Miriam说,千万不要让人家把你们的青山秀水都变成冒烟的工厂。她点了点头。


Miriam每天从一个半小时远的乡村开车来城里教课。她本来可以在城里租房子住,但家里有一个80岁的老父亲需要人照料。Miriam有5个兄弟姐妹,但他们有的在纽约,有的在意大利,父亲身边只剩下她一个孩子。孝顺的Miriam每天早上起来先挤牛奶,把早饭做好,然后来上课。有时上完课回家,还要开车送多病的父亲去看病。


Miriam每天要工作8小时,除了上午教课以外,下午还要和花妮的老师一起陪我们进行文化之旅,包括参观名胜古迹、逛农贸市场、品尝传统食物。


图:昆卡街景


疫情到达厄瓜多尔后,Miriam才有了闲暇的时间。我时常看到她在脸书上晒和朋友们远足的照片。每次都有一、二百人点赞,人气很旺。


另外我也注意到,她照片里都是女朋友,并沒有那个男士出现。她曾经跟我抱怨过,有一个男人和她谈了几年的恋爱,但他始终沒有和已经分居的太太离婚,所以她和他迟迟结不了婚。她问,如果我处在她的境地,我会怎么办。我毫不含糊地说:“分手!“ 她说她也是这么决定的。她过去总是不坚决,但希望这次能够履行自己的决定。


我从她照片上舒展的笑容猜到了后来的结果。我希望善良的Miriam找到一个懂她和疼她的人。


我非常喜欢Miriam的课,她的条理很清楚。疫情期间得知她有网课,我曾想继续上她的课。但当时我对何时能够再次出国感到极其悲观,失去了学外语的动力。现在很久不用西语,已经忘掉很多。


导游大叔


女主人得知我周末想去参观城外的名胜,又不失时机地推荐了她好友的老公给我们当司机和导游。我和花妮也乐得有这么一个私车,在时间和行程上都可以机动一些。


图:El Cajas国家公园


第一个星期六,我的膝盖刚刚完全恢复,我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半个小时外的El Cajas国家公园。这里游人稀少,经常在视野所及范围内,看不到任何别人。像是被世界遗忘了的一片荒野。这里所有植物都暗淡无光,又像是一幅褪了色的油画。还有一种纸皮树,树枝张牙舞爪,树皮像碎纸片一样在风中凌乱。我在基多一节提及的歌手Leo Rojas吹奏“神鹫飞过”的录像中认出了不少El Cajas国家公园的景色。这里也很适合齐秦来吼几句:”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吹过······“


图:纸皮树


我们在荒野漫无目的地游走着。突然感到脚下土地松软,半只鞋陷了进去,忙拔了出来。该不是沼泽地吧?问导游该往哪个方向走,谁知他摇摇头,说他从来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怎么走。正在我们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个年轻白男疾步从我们身边走过,他在前面拐了个弯,消失在树林后。我想他既然能走,就也向前又走了一步,还是陷了半只鞋下去。花妮开玩笑说:“那个人该不是已经掉进沼泽地里了吧?“ 由于沒有听到呼救声,那个人应该是安全的,但我们胆小怕死的,决定不去探这个险,而是打道回府。


就在我们即将出公园时,在纸树林里看到对面来了一个亚裔姑娘。她是独自旅行的日本人。我们告诉她“沼泽地”的情况,她笑笑说不怕,她什么情况都经历过,很有经验的。对这些孤勇的旅行者,我只有膜拜。


在一个饭店吃午饭时,我看到窗外的鱼池里有人钓鱼。导游解释说这些鱼是养来给城里人钓着玩的,他们可以把鱼交给饭店烧了吃。原来这里也有“农家乐”项目呢。


图:农家乐鱼池


我点名要Canelazo,安第斯山脉的特色酒,原料是蔗糖。它和川东的呷酒(又称咂酒)味道有些像,虽然后者的原料是高粱。旅行中,我常发现各文化之间的很多相同点,比如都有炸面团,当然各有各的炸法。中国南方有油条,北方有油饼,意大利有Zeppole,法国有Beignet,西班牙(和西班牙殖民地)有Churro。美国的麦当劳曾经卖过油条和Churro的合体,后来大概是因为四不像而卖得不好。我在昆卡学校的隔壁小店吃到了厄瓜多尔版本的“粽子”,当地人叫Quimbolito。


图:Quimbolito


导游要来一大杯子的Canelazo。我说这怎么喝得完,他说喝不完可以带走。后来,他果然把剩下的酒全倒进一个空瓶子里带着。


把我送到家门口时,他并沒有着急回家,而是把瓶子拿出来,再拿了两个杯子出来,把酒全倒了出来,说咱们全喝了吧,不然他带酒回去会被他太太骂。哈哈,我何乐而不为,干杯!叫他开车慢点,别撞到别人。


后来见女主人没提到他什么事,应该是安全到家了。


图:Ingapirca


第二个星期六我们去了印加帝国的废墟Ingapirca。离昆卡一个半小时车程。这是厄瓜多尔境内残存的最大印加帝国废墟。有一个塌了一半的太阳庙。


回来的路上经过一个食品市场。外面的廊檐下挤满了烧烤的摊子。都在烤豚鼠。烟火气十足。导游给我们各人买了一只烤豚鼠当午饭。


图:烤豚鼠


豚鼠是厄瓜多尔的特产。Miriam后来跟我说,她在纽约的嫂子特别想吃烤豚鼠,有一次Miriam去探亲时嫂子特别要求她带几只生豚鼠过去烤。Miriam把剥好皮的豚鼠塞在行李箱中,到了纽约后发现她的衣服都染上了豚鼠的血。讲到这里,Miriam顺便把她嫂子数落了一通,说她总是提很多不切实际的要求,每次都要她带很多东西过去,当她像搬运工一样,她后来都不敢去纽约了。


图:路边家庭小店在卖Canelazo


路上经过一条清澈的河,河那边有很多人在扎帐篷,有人在钓鱼,也有人在戏水。导游说,这是城里人来乡下度假过周末。


图:乡镇农贸市场和我在那里买的百香果


加州老夫妇见我这两个周六都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就也放心地雇了这个导游大叔。出发前,白老头把自己从头到脚掩埋在厚厚的一层防晒霜里,活像一个重度白化病病人。


巴拿马草帽



我们在昆卡看到很多巴拿马草帽。深入追究,发现巴拿马草帽实际上是厄瓜多尔特产。一个多世纪前挖巴拿马运河时去了很多厄瓜多尔民工,他们都戴着这样的帽子。后来帽子在巴拿马流行开了,被人误以为是巴拿马人发明的。不过厄瓜多尔人也不计较,”巴拿马草帽“就”巴拿马草帽“呗。¡No importa!


图:逛街时偶遇昆卡市长Pedro Palacios Ullauri


世界文化遗产


本来,我们4个星期的游学套餐里,除了基多、亚马逊、昆卡,还包括一个海滨城市,可以学习冲浪。我和花妮水性不好,玩冲浪有点勉强,所以选择在昆卡多待一周。这也是因为我偶然发现昆卡原来是联合国认证的世界文化遗产古城。


图:Catedral de la Inmaculada Concepción


昆卡在印加帝国时代名为Tomebamba,是印加帝国首都Cuzco的陪都。后来被西班牙人征服后,改名为征服者家乡城市的名字昆卡。


现在,城边上还有印加时代的废墟以及一个博物馆。Miriam指着墙上的地形图,骄傲地说,“厄瓜多尔虽小,但我们有海岸,有山地,有丛林。“厄瓜多尔的确资源极大丰富。那个著名的自然保护区达尔文群岛Galapagos就是在厄瓜多尔境内。


图:Tomebamba 河


博物馆旁有一个音乐厅。周末的古典音乐会是免费的。来享受这一活动的基本上都是来这里安度晚年的北美退休人士,操着美音或加拿大音英语的老头老太太。


多亏了厄瓜多尔的不发达,所以才有这个古城几乎不变样地存留下来。


当后来美国在如火如荼地“破四旧”时,Profesor Loco对此很反感,他说厄瓜多尔人很尊重历史,他们很多人都是mestizo,血液里都流淌着西班牙人祖先的血,他们不会把这些殖民者的雕像推倒。其实很多美国人也一样,包括黑奴的后代,现在找不出几个沒有白人的基因。


如果沒有那次“解放”和后来的“史无前例”,北京一定也会是世界文化遗产古城。


四.Guayaquil



离开厄瓜多尔前的最后两天我和花妮去了Guayaquil,离昆卡4小时车程。这个城市给人感觉非常忙乱的样子,不像基多那样淡定,也不像昆卡那样宁静。


图:Santa Ana Hill


我们在居民历史可以追溯到400多年前的Santa Ana Hill乱逛的时候,遇到在自家屋前闲坐着打发时光的一对老兄弟。他们见到我们很兴奋。弟弟话很多,说他们已经过世的妈妈是中国人,说着就走进杂乱的小屋里拿了一张画像出来。是一个长得挺秀丽的中国女人。这个光着上身、挺着大肚子、无所事事的老光棍原来是个华二代。他的妈妈当年漂洋过海一定吃了不少苦。我不由得感慨。


图:Santa Ana山脚下的壁画 


Seminario公园有很多鬣蜥,遍地乱跑。人们好奇地和它们合影,它们也很配合。公园标牌警告游人不得触摸鬣蜥。这不是怕鬣蜥咬人,而是为了防止人类把病毒传染给它们。


图:Seminario公园


我们在这里吃了很多我最爱的甜点Flan(西班牙焦糖奶油糕)和花妮最爱的甜点Tres Leches(三奶糕)。这边的大众糕点一到纽约的餐厅里,就身价百倍,令人怯步。


我对厄瓜多尔最深的记忆之一是那些蔬果市场。有很多种现榨新鲜果汁,有更加种类繁多的水果。空气中飘溢着热带的果香,纯纯的有机气味。甜百香果是我的最爱。每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我都要去买上一袋,然后和花妮来到广场,一面吃百香果,一面看鸽子飞来飞去。


回到纽约后,得知就在我们离开的那天,厄瓜多尔测到了第一例新冠病人,是一个从意大利回去的老妇,她就是在Guayaquil下飞机的。


三月和四月之间,网上不断有Guayaquil的新闻视频,那里已经成了人间地狱,路上的尸体、尸袋、运尸的车……


最近有朋友从基多来,说那里的治安非常不好,下午4点街上就没人了,人们都不敢上街,怕出事。而就在这几天,一个总统候选人在基多北部一所学校结束竞选集会后不久,在进入一辆汽车时头部中弹身亡,时年59岁。


又一个新冠疫情的受害国。


谁那么缺德把“赤道国”翻译成“厄瓜多尔”?这不是诅咒他们吗?


那个盛产瓜果、瓜果种类数不清的国家----分明是“偶瓜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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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卢蜀萍,转载:东村百草园。本文经授权转载,版权归属作者/原载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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